第65章 夜归（2 / 2）

而此时，在黑暗和微光交织下，他眼睛轮廓也好，他下颌线线条也好，都被某种隐秘让人心悸力量给浸透了，勾着谈墨心神，小火慢熬着一点一点蒸腾而起，形成了水雾，被洛轻云收了起来。

谈墨正要开口说话，洛轻云手指就点在了谈墨唇上，摇了摇头。

他眼底有一丝很轻戏谑，他知道李哲枫和周叙白就在旁边房间里，一旦谈墨开口说话，他们就会警觉。

谈墨心脏跳得很快，极力平复自己呼吸，他用口型问对方：你怎么出来了？

你这家伙可千万别是放倒了隔离室人跑出来！要真是那样，中心城不会放过他。

哪怕没有越界，他也会被贴上异类标签，一个破坏规则，一个反抗权威叛逆者，而灰塔会像对待越界融合者一样，摘掉这根芒刺。

这就是人类世界规则，看似无理却维持着人类运转和生存。

洛轻云笑了一下，抬起了谈墨手腕，打开了他通信器，点了点上面显示时间：[01:23:36]

所以不需要到隔离室上班时间，只需要过了零点，洛轻云就能出来了。

而且他还换掉了那身隔离服，换上了自己衣服，应该是办理了手续，大大方方走出来。

洛轻云拨开谈墨额前发丝，露出他额头和眉眼来，用口型说：别害怕。

谈墨却气得不行——你大爷，换了你，大半夜坐在床头跟鬼一样你能不害怕？

不是，应该说你大半夜潜入老子寝室，不说二话就搞这些超出正、副队长权责范围事情，你还叫老子“别害怕”？

我把你脑袋拧下来你也别害怕！

这狭小空间里，就只有他们俩，想想都觉得危险。

当危机感层层剥离，剩下就是谈墨一直刻意忽略小小期待。

曾经小电影带来心灵阴影沉沉地落了下来，再加上白天打麻将时候那几个家伙落井下石，谈墨认为自己还是要坚持到太阳升起。

他指了指对面那个连褥子都没有空铺位，抬了抬下巴，示意对方过去。

洛轻云低着头笑了一下，动都没动，而是抬起谈墨手低下头，当他鼻尖就要触碰上谈墨手背之前，谈墨把自己手往回收——差不多就得了。

可惜他力气和洛轻云不是一个层级，手被洛轻云牢牢扣着，洛轻云连晃都没晃一下。

洛轻云低下头，谈墨指节微微嵌了进唇间，他眼帘垂着，浓密睫毛让他显得单纯无害，虔诚至极。

他在告诉谈墨，哪怕谈墨每个扣动扳机瞬间都是死神降临，但他从来不是对生死瞬间上瘾，而是……

[我所亲吻不是死亡，是让我置之死地而后生你。]

谈墨心颤动得厉害，那一瞬间他竟然在想如果洛轻云下一秒就将他扛上肩膀离开这里，他会怎么办？

他没有任何武器，连一颗子弹都没有，他打不过他，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他走？

洛轻云抬起了眼，看向谈墨，目光里某种意味太过明显。

他双手撑在谈墨身边，故意缓慢地靠近他，为了让他看清楚自己，也为了让自己看清楚谈墨每一分情绪变化。

这是不可以，谈墨知道。

他越过将不是人类和开普勒生物界限，而是理性与职责界限。

就在洛轻云即将闭上眼睛那一刻，谈墨手肘狠狠撞向墙角——李哲枫你养猪就要被狼咬了！你还不快来！

就算手肘撞裂了，谈墨也不管不顾了。

预想中剧痛没有发生，谈墨手肘被洛轻云掌心给稳稳地挡住了。整个房间里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
洛轻云眼睛骤然睁开，他们离得很近，近到谈墨能清晰分辨出洛轻云眼底盛满阴影，带着孤绝料峭寒意，以及再也不加掩饰情绪。

刚才温柔，是洛轻云测试他送命题，谈墨一如既往给了他一个很烂答案。

洛轻云骨血里掩饰和沉默许久疯狂倾泻而出，谈墨抵抗无异于蜉蝣撼树，就像被爆破冰山层层叠叠地镇压，背上都是冷汗。

洛轻云勾起嘴角笑了一下，这家伙不要脸程度……只有谈墨想不到，没有洛轻云做不到。

谈墨被丢进了沸水里，洛轻云大方地放开了他，这下变成了谈墨拼了命地沉默，生怕惊动了李哲枫和周叙白——因为现在自己太丢脸了。

谈墨索性拽了一下洛轻云衣领，难得示弱地微微接近了对方。反正只要洛轻云不搞大事情，谈墨觉得要妥协就妥协呗，而且自己本来就……有点想念他。

洛轻云垂着眼，看着谈墨头顶发旋，很轻微地笑了一下。

七点时候，谈墨闹铃响了。

洛轻云半撑起来，他太了解谈墨了，今天本来就是他轮休日，要不是为了去接隔离洛轻云，谈墨可以一觉睡到下午三点。既然不用起了，洛轻云索性把谈墨闹铃关掉了。

但是门却敲响了，李哲枫声音传来：“谈墨，赶紧滚起来！别等着洛轻云找上门，我们可不管你。”

谈墨一听到“洛轻云”三个字，骤然醒过神来，正要做起来，就被身旁人给摁了回去。

“今天你不是休息吗？继续睡吧。”

洛轻云坐了起来，他身上那件衬衫皱巴巴，扣子也掉了好几颗，就这样跟没事人一样走去开门，脸皮当真不是一般厚。

谈墨拽住了他，“我去开！我去……”

洛轻云已经拿开了谈墨手腕，开门去了。

“好久不见了，李队……啊，周队也在啊。”

听着洛轻云声音，谈墨就能想象这个人已经恢复了虚伪日常，笑容必然彬彬有礼。

李哲枫顿了一下，全身紧绷，眉头皱了起来。

“你什么时候回来？”李哲枫声音低了八度。

洛轻云抬起手腕，看了看时间说：“大概五个半小时前。”

李哲枫视线掠过洛轻云肩膀，看到了一脸尴尬谈墨。

这是双人寝室，寝室另一侧床铺上没有被褥也没有枕头，洛轻云不可能在对面睡床板。而谈墨那一蹶不振样子，很明显晚上睡得不怎么样。

他俩肯定不是盖着被子聊天，因为李哲枫和周叙白一整个晚上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，而洛轻云竟然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谈墨寝室……

“墨哥，你没事吧？”周叙白开口问。

谈墨脸皮依旧很厚。

“没事，我能有什么事呢？”

“真？”周叙白又问。

他们仨就这样站在寝室门口，像是有一搭没一搭在聊天，但谈墨却感觉到了剑拔弩张对峙。

“真。”

谈墨赶紧站起来，拿了牙膏牙刷，走到了洛轻云身边，一把摁下了他撑在门上手臂，“我洗漱一下，就跟你们去吃早饭。”

“好。”李哲枫点了点头。

等到谈墨走远了，李哲枫对洛轻云说：“洛队，我想我们有些事需要好好谈谈。”

洛轻云很淡然地点了点头说：“好。”

“十点，训练室见。”

“好啊。”

谈墨正低着头在水池边刷牙，有人忽然走到后面拍了他一把，他单手撑住池边，脑袋差点撞水龙头上。

江春雷雀跃声音响起，“谈副队！你听说了吗？咱们洛队回来了！他没有越界，还通过了中心城专家团队评估！他开普勒值比之前还要低，而且一直保持在那个水准！”

“知道了。”谈墨额头上青筋突突，江春雷要是再说一遍那个人名字，谈墨毫不怀疑自己会把牙刷扎在他脑门上。

忽然，谈墨后颈上微微温热，是某个人呼吸，谈墨猛地转身，一把掐住了对方，这才发现那是江春雷。

“谈……谈副队……咳咳咳……”江春雷拍着谈墨手背，一脸惊恐。

谈墨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洛轻云吓唬了一整个晚上，对任何人忽然接近都起了应激反应。

他狂跳心脏缓缓恢复正常，松开了江春雷，顺带在他脸上拍了拍，“你有毛病，老子刷牙呢你凑那么近是想谋害我吗？”

江春雷平复了一下自己小心肝，“谈副队！我是看你颈子上都是……”

“都是什么？”

“像是人掐着脖子暴打了一顿。”江春雷说。

谈墨咬牙切齿，你才被人暴打了呢！

“没事。”谈墨低下头，继续刷牙，“我就是有点过敏。”

不远处，洛轻云就抱着胳膊看着他。

现在已经过了执勤队员洗漱时间，所以人并不多，说话时候还会有微微回响。

谈墨就穿着宽敞马裤和白色背心，修劲身型透着几分还没褪去少年气。谈墨漱完了口，用冷水洗了一把脸，一转身就撞到了某个人。

熟悉气息和温度让他惊弓之鸟一般立刻就要从旁边溜出去，但是洛轻云胳膊却向下把他拦住了，顺带拿走了他杯子。

“干……干什么？”

“等我一起去吃早饭。”洛轻云说。

谈墨赶紧离开，不小心碰到洛轻云手臂在隐隐发热。

还等你？这是要让我吃不下早饭吗？

轮休期间是可以穿自己衣服，谈墨换了件干爽卫衣和运动裤，把不能给别人看痕迹都遮住了，和李哲枫还有周叙白一起去吃早饭了。

才刚端着餐盘坐下，李哲枫就开口问：“他什么时候回来？”

“晚上一点多……”谈墨低着头说。

“怎么一点声都没有？”李哲枫又问。

“他不就是跟鬼一样，没声音吗？”谈墨有点心虚地说。

周叙白给谈墨拨了个溏心蛋，放进他盘子里，“他半夜里回来，睡哪儿？”

“我床。”

兄弟们，不要再问了！讲义气话就直接揍他丫！你们在这儿审我，只会伤害我们兄弟感情！

“哦，那你睡哪儿？地板吗？”周叙白又问。

谈墨戳起鸡蛋，塞进嘴里，含糊不清地说：“我当然也睡我自己床上。”

“这么窄，你们不热吗？”李哲枫凉飕飕地反问。

“是很热。”谈墨表示自己没有胃口了。

“他回来了，你们连一句话都不说，就直接睡觉了？”李哲枫又问。

“老子没机会说话！你们再问下去……我们就做不了兄弟了！”谈墨瞪向对方。

搞没搞错，你俩白睡我旁边屋了，洛轻云进来你们一点反应都没有，要你俩有个鬼用！

“我看你还能走路……还以你会需要轮椅呢……”周叙白轻声说，声音里难得多了一点内疚。

谈墨胳膊搭在周叙白肩膀上，叹了口气，“小白，不是能走路就代表没事。那家伙要是真肆无忌惮，我就真没命了。我心灵受到了伤害。”

李哲枫咳嗽了一下，谈墨没有反应。

“知道我对你手下留情，你还不等我？”洛轻云声音从谈墨头顶响起。

谈墨全身一绷，他胳膊被洛轻云从周叙白肩膀上拎了下来。

洛轻云端着餐盘，在谈墨对面坐下，将衬衫扣子解开，折到了胳膊肘，他小臂线条流畅利落，也同时有种让谈墨心悸力量感。

“复职手续都办好了？”李哲枫淡淡地问。

洛轻云微笑着回答：“办好了。很快我们一队就能参与任务了，你们两队压力就能减轻很多了。”

李哲枫又问：“中心城陆处长什么时候回去？”

只有陆颍回去了，洛轻云事才算真过去了。

“估计没那么快，因为我还挺有研究价值。”洛轻云回答。

没那么快回去就好，陆颍如果回去就一定会带走何映之，而何映之还没有跟谈墨说他父母事。

这顿早饭吃起来好像很平和，在食堂里人看了之后都在传说一队和二队还有三队之间和谐友爱，但坐在那里谈墨很清楚他们之间暗潮汹涌。

谈墨呼出一口气，他也明白，自己如果继续担任洛轻云监察员，那么有些原则他必须遵守，也必须和洛轻云说清楚。

吃完了早餐，洛轻云朝着谈墨抬了抬下巴，“走吧，谈副队，陪我去领一下生活用品。”

李哲枫提醒说：“洛队不要忘了，今早十点……”

“今早十点，训练室见。”

洛轻云说完，就带着谈墨走了。

他们来到了军需处，值班女军官看到洛轻云那一刻，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
“洛……洛队？”

“嗯，是我。我来领取一下寝具。”

女军官还是盯着洛轻云看，站在旁边谈墨敲了敲桌面，“嘿小美女，回神了。给洛队领一下寝具，什么杯具、洗具也都领走。有肥皂吗？”